1928年5月1日深夜，汉口余记里空坪刑场内鲜血淋漓，阴森可怖。一位老工人带人悄悄潜入，秘密将一具遗体运出，连夜划小舟渡汉水，送至汉阳龟山补乾亭附近安葬。被安葬的是著名革命烈士向警予，而收殓安葬她的那位老工人——陈春和，却少有人知。

       陈春和，又名陈若强，1876出生，湖北黄陂人。1923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25年12月任武汉工人代表会负责人。大革命失败后，秘密领导开展汉阳地下党的工作。1927年12月，当选为中共湖北省监察委员会委员、书记。1929年2月，因叛徒出卖被捕，同年3月牺牲于武昌文昌门外。

“尽力极多”的工人领袖

      陈春和幼时随父亲到汉阳谋生。1896年，20岁的陈春和辗转进入汉阳铁厂当徒工。1920年，他与向忠发等人在当汉阳铁厂轮驳水手时，结拜为把兄弟，曾多次自发反抗工头压迫和剥削，在工人中颇有威望。

      1889年张之洞任湖广总督后，在湖北大力兴办洋务，建铁厂、筑铁路、办教育，开启了武汉波澜壮阔的近代工业化进程。汉阳铁厂、湖北枪炮厂等大型企业的开办，使得汉阳成为湖北产业工人最为集中的地区之一。因此，汉阳很早就受到中共的关注，1920年8月武汉共产党早期组织成立后，就派人到汉阳城区开办工人识字班、工人夜校，传播马克思主义。中国共产党成立不久，许白昊、林育南、林育英到汉阳组织发动工人运动，发展党团组织。

 1922年12月，在汉阳召开的汉冶萍总工会成立大会合影

      1922年夏，许白昊到汉阳铁厂开展工人运动。1923年，许白昊领导筹建汉阳铁厂工团组织，陈春和参加筹建活动，并任小组长，在汉阳铁厂罢工斗争中表现尤为突出。这一年，陈春和经许白昊介绍，加入中国共产党，成为武汉地区最早的工人党员之一。

       1923年二七惨案后，湖北督军萧耀南大肆镇压工人运动，武汉所有工会被当局封闭，大量工运骨干遭到逮捕或通缉。但陈春和毫无惧色，在党组织的领导下，他团结工人，秘密恢复汉阳铁厂工会组织，使得工会会员超过300人，是当时武汉人数最多、最活跃的秘密工会组织。1924年5月，中共汉口地方委员会在向中共中央执行委员会扩大会议提交的《汉口地方报告》中，报告武汉地区的劳工运动情况，认为“汉阳方面工匠较多，亦因压迫比较和缓，而汉冶萍总工会安源分会，每月拨八十元给汉阳作经常费，人力财力较江岸为好，故能力亦优秀。此方工作以工人同志陈春和尽力极多”，对陈春和给予高度肯定。

       1925年冬，湖北全省工团联合会内部因出现工贼而发生分裂时，陈春和坚决与之斗争，秘密串联工人群众，揭露工贼面目，重新组织工人团体。这一年12月，湖北全省工团联合会召开工人代表大会，成立武汉工人代表会，陈春和、陈定一当选为武汉工人代表会负责人。此时，陈春和已近半百之年，但常常不避艰险，冲锋在前，领导工人开展斗争。1926年1月20日，武汉工人代表大会开全体代表会议，“武汉稽查处侦探兵士捕去工人代表陈春和等三人”，后经党组织营救，他方得以出狱。在陈春和等人的领导下，武汉工人代表会组织工会、团结工人开展斗争，成绩斐然。1926年10月16日，中华全国总工会省港罢工委员会机关报《工人之路特号》刊发《武汉工会公开后的发展状况》，称赞“（武汉工人代表会）经过七八月之久，努力团结工人，解决各业工人的种种问题，已有相当的成绩”。

       1926年5月，以国共合作为背景的北伐战争开始。同年8月31日，中共湖北区委组织召开武汉党员骨干大会，讨论支援北伐军的计划。陈春和与100余名骨干党员参加会议，并被指派负责组织汉阳码头工人协助北伐军进城。9月6日，在北伐军进攻汉阳的战斗中，陈春和组织汉阳沿江的码头工人、划业工人，冒着枪林弹雨，拆毁北洋军在汉江上架设的浮桥，既阻止了汉口的北洋军阀部队向汉阳增援，又使据守汉阳龟山的败军无路可逃，全部被歼。他还带领工人配合北伐军敢死队，里应外合，顺利夺取了汉阳兵工厂。

       1926年9月，陈春和参与组建汉阳总工会，并当选为汉阳总工会常委、中共汉阳总工会特别支部干事。同年9月21日，中华全国总工会汉口办事处召集武汉各工会代表会议，讨论成立全省筹备总工会工作。陈春和参加会议，并被选为湖北全省总工会筹备委员会委员。

1927年1月5日，《汉口民国日报》关于湖北全省总工会第一次代表大会召开情况的报道

资深廉明的湖北纪检监察先驱

      1927年4月至5月，中国共产党第五次全国代表大会在武汉召开，会议选举产生党的首个中央纪检监察机构——中央监察委员会。中共五大闭幕后不久，中共中央政治局于6月1日通过《中国共产党第三次修正章程议决案》，其中专设“监察委员会”一章，规定“为巩固党的一致及权威起见，在全国代表大会及省代表大会选举中央及省监察委员会”。随后，湖北迅速成立省监察委员会，在险恶的局势下坚持履行党章赋予的职责，王一飞、向警予先后被任命为中共湖北省监委负责人。

        1927年12月14日，中共湖北省委在汉口秘密召开扩大会议，陈春和被选为会议主席团成员。会议选举产生了以陈春和、陈国梁、关学参为委员，汪鄂门、万家才为候补委员的湖北省监察委员会，陈春和当选为书记。担任中共湖北省监委书记不久，陈春和迎来了一次重大考验。

       1928年1月7日，中央监察委员许白昊与中央委员项英、刘少奇联名致信中共中央，请求查清湖北全省总工会存于湖北省委的数万元款项下落。原来，1927年大革命失败后党组织调许白昊去上海工作，行前他将任湖北全省总工会经济斗争委员会委员长时保管的湖北全省总工会经济款项全数移交给湖北省委管理，后来听说该款项已“尽数用光，并且账目不详”。于是，许白昊与曾分别任湖北全省总工会组织主任的项英、湖北全省总工会秘书长的刘少奇联名写信，请求党中央查清此事，“以免重蹈‘二七’京汉恤款之复辙，重危本党对工人阶级之信任而维党纪”。中共中央复信指示清查此事。湖北省监委派出陈春和、关学参，与余茂怀、陈声煜、万家佛组成五人经济查办委员会，审查款项账目和购买枪械情况，监督审查党的经费使用。陈春和认真履行监督职责，完成了党组织交予的任务。

       以陈春和为首的湖北省监委还注重从制度着手，加强党的组织、政治、经济等方面的纪律建设。为防止出现贪污、生活腐败等问题，中共湖北省委于1927年12月31日发布第十号通告，严格规定省、市、区、县各级干部生活费的标准和待遇。1928年1月6日，湖北省委第十四号通告明确规定：党员要重新登记，未经过此次登记的不再是党员；各支部、小组一律改组，完全实行选举，由党员推举支部书记、干事；一切指导集中到常委，常委的组织集体化等，强化党的组织纪律。通告特别重视加强党的政治纪律，强调对贪污与临阵退缩分子无条件开除党籍，遇必要时加以严厉的处罚。1928年1月13日，湖北省委第十七号通告专门对武装暴动中党员的纪律问题作出严格规定。1928年2月25日，中共湖北省委又发布规范全省各级党部经济整顿的办法。这些规定办法的出台施行，无不凝结着以陈春和为首的湖北省监委的心血，在很大程度上起到了维护湖北党组织纪律的作用。陈春和可谓是湖北当之无愧的纪检监察革命先驱。

忠贞不渝的革命战士

      1927年7月15日，汪精卫集团发动反革命政变，大肆屠杀共产党员和革命群众。在险恶的白色恐怖环境下，中共党组织被迫转入地下，陈春和匿居汉阳城郊龙灯堤。龙灯堤在汉阳月湖西岸尾端，清乾隆《汉阳府志》记载：“龙灯堤由僧人集资筑成，处梅子山与月湖之间，堤身弯曲，其状如龙，故称龙灯堤。”这道堤当时可防湖水泛溢，汉水改道后又成为梅子山以南地区通往汉水码头至硚口的重要通道。陈春和以龙灯堤茅舍作为党在汉阳城区的联络点，由妻弟王斋公掩护，秘密领导开展党在汉阳的工作。此时，他已年过半百，蓄长须，党内同志称他为“陈胡子”。

       1928年3月初、4月底，因叛徒出卖，中共湖北党、团、工会组织连续两次遭到严重破坏。陈春和与党组织失去联系，但他毫不动摇，坚持秘密下乡串联，寻找失散党员，恢复党组织。1928年4月，陈春和与中共汉川县委书记程棣华等党员，组成中共川阳临时县委，并任县委委员，负责恢复党在汉阳城区的工作。同年5月，他组建中共汉阳城区支部，并任支部书记。

      当时，党领导的湖北济难会亦遭受严重破坏，大批共产党员被国民党反动当局杀害，尸体无人收殓，惨不忍睹。陈春和多次舍身忘死，深夜潜入刑场，将一部分烈士遗体运至汉阳龟山西南麓的补乾亭附近安葬，并立牌为记，登记烈士名录。此即今天“武汉红色战士公墓”之由来。1928年5月1日，向警予在汉口余记里空坪刑场惨遭杀害，壮烈牺牲。当天夜里，陈春和、王斋公及两名工人冒着生命危险，以两丈白布包裹向警予遗体，用竹床担至补乾亭旁安葬。

民国初期，位于汉阳龟山西南麓的补乾亭

     1928年7月，中共湖北省委从九江迁回武汉。陈春和积极与党组织联系恢复关系，汉阳城区支部改建为汉阳城区委员会，陈春和任书记。1928年11月初，中共湖北省委遭到第三次大破坏，汉阳县党组织再次与上级党组织失去联系，但陈春和始终坚守信仰，于12月与以夏文法为书记的湖北省委恢复党组织关系。1928年底，陈春和还领导发动汉阳人力车工人开展经济斗争，并取得一定胜利。

      1929年1月，中共汉阳县委由湖北省委直属领导，陈春和任县委书记。在陈春和等人的不懈努力下，汉阳县委组织得以迅速恢复和发展，下辖13个党支部、106名党员，汉阳人力车夫、汉阳码头、汉阳兵工厂等均成立了党支部，成为中共湖北省委领导下力量最强的一个基层党组织。

       1929年2月，因叛徒出卖，中共湖北省委及武汉三镇党组织再次遭到严重破坏。汉阳县委组织部长姚玉山被捕后叛变，致使陈春和在汉阳龙灯堤家中被捕，监押于国民党湖北清乡督办署军法处所属监狱。在狱中，他始终坚贞不屈，严守党的秘密。同年3月4日，陈春和与夏文法、曹壮父、法荣廷、叶开寅等16人就义于武昌文昌门外，时年54岁。

      陈春和的一生可歌可泣。他侠肝义胆，冒死收殓安葬许多革命烈士，自己死后却尸骨无存；他忠于信仰，曾与其结义的向忠发后来可耻地背叛了革命，他毅然选择为革命流尽最后一滴血。

      自48岁时加入党组织，到54岁时为党的事业牺牲，陈春和从事革命的时间不足七年。但在党的领导下，他从一名老工人，成长为中共湖北省监委书记，成长为一名忠贞不渝的红色战士。他的生命之光在暮年绽放出耀眼光彩，在党的历史画卷中愈来愈绚烂夺目。

      作者：甘超逊，本文刊载于2022年第9期《档案记忆》杂志